在鏡子前整整衣領，季羽給自己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，鏡子裡的那個人已經不再是瘦瘦高高像根竹竿、穿著笨重的百折裙和大大的襯衫，取而代之的是穿著合身上衣和短裙露出長長的美腿，長髮在腦後束成馬尾，化上淡妝，對鏡子笑一笑。
「世上沒有醜女人」這句話，她總算體認到了，認識依芽這一年來，她教了她很多打扮的技巧，雖然還遠遠差依芽一大截，但也算是中上之姿了。
電話鈴響。
「喂？」她知道是她死黨打來了。
「欸，是我。」
「怎麼啦？」果然是。
「妳要穿漂亮點過來喔！讓我看看我平常調教得成不成功啊。」依芽在電話另一頭咯咯地笑。
「是是，我還買了妳很喜歡的生日禮物喔。」她眼神飄向桌上包好的ＣＤ，是最近依芽總是嚷嚷著說好聽卻一直沒買的那張專輯。
「哈哈，妳只要送我妳的腿就好了啊。」
「好啊好啊，妳拿得了就拿去吧。」
她知道依芽一直很羨慕她的一雙美腿，那的確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了，因為她身高高，所以腿長足足四十三吋；雖然她瘦，但腿部曲線仍有優美的曲線，絕對不是「鳥仔腳」。
依芽說得對，又細又長的腿為她外型真的加分許多。
來到依芽家門口，這是季羽第一次來到依芽家中，望著諾大的庭院和房屋，卻奇異地安靜，生日宴這樣是否太過安靜了？
「啊，妳來了呀。」依芽為她打開厚重的大門，鏗隆一聲，感覺怪恐怖的。
「呃…我以為妳邀請了很多人。」
「呵呵，哪有，這是十七歲生日，跟最好的朋友一起過就好了啊。」
「唷，這麼貼心？妳爸爸沒有回來陪妳嗎？」
「他晚一點會回來。」
一邊東張西望地打量屋子裡的裝潢，一邊像平常一樣聊著天，聲音空盪盪地在大房子裡迴旋，這麼大的屋子只一個高中女生住，要是她她一定住不下去，季羽心想。
「喏，妳的生日禮物，拆開看看吧。」想快點驅逐壓死人的沉默，季羽掏出ＣＤ。
「哇，好棒喔！」依芽的笑容看起來似乎比平常要迷人。「這是我最想要的ＣＤ呢，呵呵。」
「放來聽吧。」
把ＣＤ放進音響裡，半個人高的大喇叭加上環繞音響，聽覺效果真是好得沒話說，輕快的音樂總算驅趕了沉默，一個兩個人的生日宴會於是開始。
「妳……經歷過火災？」牆上的鐘指著十一點五十，輕快的音樂已經換了，換成輕柔適合夜晚的輕音樂，兩人吃過依芽叫的批薩和冰淇淋，配上高級的白木屋糕點，再加上一瓶水果酒，看了一片ＶＣＤ後，又坐在餐廳吃甜點，這就是女人會胖的原因。
餐廳的桌上擺著兩個小蛋糕在兩個人的面前，冰冰涼涼才剛從冰箱抹茶蛋糕，吃起來有些苦苦的；兩人間擺著插花和燭台，很浪漫適合情人，也適合好友間談心的場景。
「對啊，我媽媽跟我姐姐就是死於那場火災。」依芽的表情還是一貫的微笑，那個甜蜜蜜有酒窩顛倒許多男生的微笑。
「都沒聽妳說過…」季羽回憶著，朋友來往這將近一年裡，依芽的確是個神秘的人，她沒講過自己的過去，也很少提自己的家人，為什麼要一個人搬離台北，和爸爸相隔兩地她也沒提過。
「呵呵，」又是習慣性地微笑：「當然啊，妳多吃點蛋糕，不好吃嗎？」
「很好吃啊。」她又低頭吃了一大口蛋糕，苦苦的，抹茶的味道，還有一種未曾吃過的香味，也許是高級料理之所以高級的秘訣吧！
「那我慢慢講，妳要吃完喔，我特地去買的，妳沒吃完我會很難過喔！」依芽撒嬌道，又繼續她那身世的故事：
「我原本有一個大我三歲的姐姐，和爸媽一家四口住在台北。那是很小很小的事了。我們家本來很幸福的。
「但是，一天半夜時鄰居自殺引爆瓦斯，結果就波及了我們家，一場大爆炸，死了很多人，爸爸當時還是住院醫師，在醫院執班。一接到消息飛也似地趕回來，早已經來不及了。」
說著，看了季羽一眼，桌上的蛋糕剩下一半，抹茶香濃濃。
「嗯嗯…」季羽配合地點點頭，當然，臉上是認真而專注的神情。
「大火很可怕，燒死了睡夢中的媽媽、姐姐，而當時的我，因為貪嘴，在客廳偷吃點心，才躲過第一時間……爆炸是從臥房那邊炸過來的，雖然我年紀很小，卻也知道要逃，我不太記得是怎麼逃出來的了，因為最後我失去了意識……
「怎麼樣？蛋糕好吃吧。」
「嗯嗯，那後來呢？你爸爸……？」季羽吃完了最後一口抹茶蛋糕，看見好友又對著她送上一抹微笑，鼓勵的微笑……鼓勵的微笑？
一陣鎖匙開門的聲音從大門傳來。
「我爸爸回來了。」依涯平靜地微笑著，「他在台北是一名十分有明的整型醫師，當年的火災的結果，我全身都傷得不能見人，爸爸非常內疚，於是從此以後，他每年都會送給我一個生日禮物。」
「去年是小敏的頭髮，你看，我的髮色很特別吧？前年則是默虔的眼睛，她的眼球顏色我真的很喜歡；大前年則是一個男生的嘴唇，他以為他可以吻我，其實我是喜歡他嘴唇的皮膚……」
陳季羽瞪大了眼睛，想站起來，鼻腔、腦間卻陣陣傳來濃濃茶香，那種高級糕點的特殊香味，難怪她從沒吃過。
客廳傳來陣陣男人皮鞋叩地的聲響。
「季羽，謝謝妳，妳答應要把身高和長腿送給我的時候，我真的很高興，我的腿……上面全都是皮膚移植的痕跡，妳說過，只要妳變漂亮，腿送我沒關係，謝謝。」
香味陣陣傳來，陳季羽已經聽不清楚了。迷茫中，只看見一個不太高的男子走進餐廳，而她的死黨說：
「爸爸，她說她要把腿送給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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