節錄自詩集《杯中之神》中的一段

回應比緹的呼召,他動身前往,離開時還不知可往哪裡,

他越過山脈、曠野,與妻子走到亞各他蘭,

在那裡,因比緹的意識生了孩子,妻子懷孕時已經九十歲,

他們因此喜笑,給這孩子起名渥利達馬拉,意思是「喜笑」。

渥利達馬拉出生時,他已一百歲。 

 

第四章 銀髮詩人

 

在布薩亞的第一紀元,魔法運用在生活上的技能還不是這麼純熟,不過,在奧格拉大城,已經有各種方便的設施,至少在夜晚,人們不必拿著火把上街,不滅燄火把在街上有規劃地照亮夜晚的奧格拉。

這是一個平常的晚上,他在廣場結束了一天的表演,今天收入並不是這麼多──不過對他而言這不是重點,反正身上還有之前冒險得來的財物。

人們只知道他叫克利斯,真正的來歷不怎麼清楚,有著勻稱的身材,俊秀精緻的五官十分中性,看上去普通的詩人打扮並不是這麼起眼,不過一頭柔亮的褐色長髮和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,讓走過他身邊的人都多看了他幾眼。

一天又結束了!他懷著愉快的心情想,今天也到那兒去吧。在奧格拉待了幾天有,幾乎每天他都來這邊報到──這個酒吧叫渥利達窖藏,渥利達馬拉是紀元前被人尊為「酒神」、「歡笑之神」的精靈的名字。

他每天來這個生意不錯的酒館窩著,目標不外乎是尋找有趣的伙伴,還有聽聽故事。不過剛到奧格拉不久,似乎還沒遇上什麼引得起興趣的事。

推開那扇伊呀的木門,室內的熱情立刻將克利斯包圍,微笑的女侍們,半滿的座位,廳中間前美麗的女舞者扭著曼妙身段,門口吧台裡那個半白落腮鬍的光頭老闆,正洗著木杯。

他向老闆點點頭,叫了杯酒,接著就像前幾天那樣,選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定,靜靜觀賞有著淡金色直長髮的女舞者,古銅的肌膚透露著她來自南方的消息。

沒半晌,酒來了,還是那個女侍,這幾次來總是她來送酒。「先生,你的酒。」她說,眼角勾起一個曖昧的微笑。

對於一個詩人來說,投懷送抱是常有的事,尤其這兒不是什麼正經八百的社交場所。不過,克利斯也許是沒有興趣,故意避開女侍的眼神,這幾天她朝他笑了已經超過十次。

女侍挑挑眉,放下手中酒杯,轉身的那一瞬,一個腳滑,竟然跌倒了。

眼明的人看得出她是故意的,不過也許克利斯看表演看得太入神了,來不及接住她,以致於她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,右手一帶,點的酒還沒喝,整杯餵給了衣服。

「啊!」她尖叫一聲,鄰座的人嚇得站起來,「對不起對不起。」她手忙腳亂地扶起桌上倒掉的杯子,扯著腰間的抹布在桌上胡亂擦拭。「啊,對不起,把您的衣服弄髒了……」

「沒關係,再給我一杯酒就好了。」這回逼得克利斯不得不正眼瞧她了,基於詩人的禮貌和風度,他不忘給她一個微笑。

女侍聞言,略略收拾了一下桌上,拿起空杯,轉身走向吧台去,克利斯可以感覺到吧台那老闆傳來的責備眼光。

室內小小的騷動才平復,又有另一個人從另一桌走了過來。那個人有著一頭褐色的捲髮,看上去是三十多歲,肥壯的身材,普通的衣裝,這個人克利斯是認得的,他叫吉尼爾斯,是個小偷,之前他們做過贓物買賣的生意,不過……他可是被狠狠敲了一次竹槓。

「這有人嗎?」吉尼爾斯也不管對桌的人有沒有在看他,自顧自地問。

「沒有,請坐」克利斯轉頭對他微笑點個頭,一邊心裡暗下決心,這次絕不付錢!

吉尼爾斯坐了下來:「我從你進來之前就看到你啦!只是不太確定……你是克利斯先生吧?」

「嗯…有聽過這個人,他怎麼了嗎?」克利斯事不關己地回答,表情看來仍專注著表演。

不過吉尼爾斯不理會他的反應:「唉呀,我想應該不會看錯,你這張臉可好記了,如果沒記錯,你是個詩人吧?」

「是啦是啦……」只好承認了,真不好玩,克利斯轉頭看小姐,酒怎麼還沒補上?

「那太好了,你看這個。」來人也不多廢話,看得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,他拿起一張傳單,上面有娟秀漂亮的字,硬塞到克利斯手中。

「上次你不是說,有有趣的事就告訴你嗎?」

傳單上寫著:

「尋找冒險者,需要隱藏身份的任務,報酬高、付前金。奧格拉學院‧立奇」

這時候,剛剛那位女侍送上酒了,她在克利斯身後多瞄了好幾眼,很明顯在瞄那張傳單:

「我覺得很奇怪。」她說。

這句奇怪引起了克利斯的興趣:「怎麼奇怪呀?有什麼不對勁嗎?」

「學院為什麼不透過冒險者公會呢?我覺得一定是為了那個傳聞!」女侍轉對桌的男人:「吉尼爾斯先生,你聽說了嗎?」

吉尼爾斯作了一個古怪的表情,叫那女侍少多嘴,不過那個女侍依然直言不誤:「如果只是去跟蹤的話,實在太有損這位先生的身份了。」她瞪了吉尼爾斯一眼。

「妳們女人就是愛聽些小道消息,根本沒人知道任務是什麼。」吉尼爾斯說:「再說,克利斯先生對有趣的事對有興趣了!」

克利斯挑挑眉,這句話他挺同意的。「什麼傳聞呀?」

「什麼?你還不知道嗎?克利斯先生。」女侍終於知道了詩人的名字,非常開心:「那個學院裡年輕的考古學者立奇小姐,不正和……」

「艾莉娜!」話到一半,吧台裡傳來老闆嚴厲的斥責聲,艾莉娜癟癟唇:「你問吉尼爾斯先生吧。」

早被八卦挑起好奇心的克利斯一臉希望地轉向吉尼爾斯。

吉尼爾斯不改商人本色,先是故意周旋著:「呃……這事情說來還真麻煩。」他看了看桌上的酒。

「再給這位先生來一杯酒吧。」為了消息,克利斯只好這麼說。

很快地酒來了,換了另一位沒什麼好臉色的女侍,剛剛那位艾莉娜好像被叫去罵了。

「口渴的時候說話也是很累的……」克利斯舉杯喝一口,繼續看著他。

「是呀,一天結束之後來這喝一杯是再好不過了,美女、好酒、音樂,你說是吧,克利斯先生。」吉尼爾斯笑得很開心:

「其實是這樣的,你剛來幾天而已,恐怕還不清楚,奧格拉是貴族聚集的城市,城裡主要的三大家族,就是立奇、厄尼瑪和布哲家族,而大概半年前,厄尼瑪家族的二公子和立奇家族的二小姐訂婚了。」

「那傳聞是什麼啊?」克利斯對這些前情鋪陳可沒興趣。

「唉呀,聽我說。」他又喝了口酒,壓低聲音:「而立奇小姐最近被發現,常常和厄尼瑪的二公子出去看晚劇呢。」

晚劇是一種晚上在酒館上演的小型歌舞劇,不過那種地方比這個美女如雲的酒店還更曖昧了點,通常,晚劇的表演者的衣服布料總是特別少。

「咦?你不覺得驚訝嗎?」看克利斯沒反應,吉尼爾斯驚訝地問。

「這種事不是很平常嗎?」

「平常!」吉尼爾斯突然大聲了起來,引起四鄰不滿的眼光,今天這桌實在太多噪音,他發現趕緊再壓低聲音:「啊,我忘了講,奧格拉學院的那個立奇小姐,是立奇家的大小姐啊。」

回想一下這幾天相傳的消息,克利斯想起最近有位立奇小姐出城去的事,她出城之後,花邊傳聞就開始滿天飛。「那這傳單……」

「是啊。」吉尼爾斯挑挑眉:「如何?有趣吧!這是立奇小姐的筆跡喔──各兒雅‧立奇小姐的筆跡,順便告訴你,立奇二小姐是個法師。」

克利斯偏著頭,陷入一般人的疑問裡。大小姐的話,怎會自己調查自己?是他想錯了嗎?

「就這樣啦!」吉尼爾斯一拍桌子,俐落地站起來:「其實我還有一個更值錢的消息,不過……我想你大概沒興趣吧。」

不等他反應,他就走了,出酒館前,克利斯聽到他大聲地向吧台要了一搓菸草,還不忘補上一句:「那桌的先生要買單。」接著帥氣甩門離開。

留下克利斯手暗握著繫在腰後的短劍,憤怒地發現,身上的錢又被這傢伙榨光了。

*    *    *    *    *

奧格拉學院是一個類似現代研究院的地方,除了寬敞氣派之外,也門禁森嚴,克利斯在進大門時,還被門口的衛兵刁難了一陣子,才好不容易經過通報,見到了立奇小姐。

有人帶著他走過複雜的長廊和無數的拱門之後,克利斯進入了門口寫著「立奇」的研究室。

這是她的專屬研究室,若不說的話真難想像,原來這間研究室的主人是個年輕女子,滿牆的書和捲軸、架子上擺著看上去駭人的古物,看來她研究的是考古。

研究室裡的是傳聞中的立奇小姐,比克利斯想像得要漂亮多了,一頭黑色長髮,穿著有些中性的學者服飾。

「你好,立奇小姐」克利斯拿出傳單。「我看到這張傳單……」

「喔,你來應徵的嗎?」她稍微打量了來人,「請問你是……?」

「我想我挺符合你的徵人條件。」克利斯笑著,他對自己隱藏身份的功力可是很有信心的,雖然昨天才被那個黑店頭子,他說的是吉尼爾斯,直接點名認了出來。

各兒雅‧立奇奇怪地看了看眼前這個人,「該怎麼稱呼您呢?」

這人看不太出是男人還是女人,身材勁瘦,雖然包在普通有點俗豔的詩人表演服裡,不過可以看得出勻稱的線條。

連性別都難以看出來的人,應該是個善於隱藏身份的人吧?反正這事也不是頂困難,時間又不多,應該不需要太挑剔對象。

「任何名字在妳的美麗面前都沒有意義。我只是個平凡的冒險者,四處尋找有趣又高報酬的活兒幹。」克利斯說,戲劇化的語調,像在朗頌詩篇一般。

「總有個稱呼?」立奇小姐笑了,真的很美,她對這個應徵者的印象還算不錯。

「請叫我克利斯。」他說,大概是眼前的人太美,他的語氣無意地放柔,反而營造出一種女性的印象。

「妳好,克莉絲小姐。」其實聽到應徵者的名字時,她還稍稍猶豫,不太確定對方性別。各兒雅‧立奇拉開一張椅子,示意克利斯坐下。「妳的打扮真樸素。」

克利斯似乎是個很習慣於這種誤會的人,順從地笑著並稍微溫婉地坐好。

「我叫立奇,各兒雅‧立奇。」對方也隨之坐下:「原諒我時間不多,我必須說快一點。我的任務不難,您知道阿古俄古跡嗎?」

之前克利斯冒險曾經過阿古俄古跡附近一個小村落,所以還記得,那是精靈們建造的遺跡,他還記得大概的地點。

「那太好了。」立奇小姐是個很溫柔的人:「是這樣的,我想請妳到一個叫卡法洛的小鎮,希望妳能幫我找到舍妹,她應該和一個很年老的精靈在一起,請用任何方法,把他們帶到遺跡去。」

克利斯揚揚眉:「任何方法?卡法洛……好像有這個鎮的印象,但我一時想不起在哪兒。」

立奇小姐點頭,攤開桌上的地圖,指出了卡法洛的位置,還熱心地表示,她可以提供馬車,那邊離奧格拉城大概用馬車跑兩天會到。

「請問是否可以給我什麼信物以讓令妹信任我的話呢?」克利斯想確認自己的任務。

「喔,我想您誤會了。」各兒雅正色道:「這個任務請務必不留痕跡──也別讓她知道是我的意思,請別讓她知道妳認識我。」

愣了一下,總覺得這事怪怪的,克利斯點了點頭:「那麼報酬…?」

「只要能成功地把她們帶到遺跡去,我會付五百金,在這之前,我會先付兩百金供妳路上用,妳覺得呢?」這是相當優沃的條件,各兒雅其實知道,不過先到卡法洛,再到阿古俄古跡,前後大概也要一個月,時間久,自然報酬也該高一些。

再說,這事實在急,貼出消息幾天了,沒人願意來應徵……也只好多少試試了。

克利斯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,這一路大概會非常平安,這位康慨的立奇小姐應該只是想雇請一個騙得過她妹妹的人。

「成交。」於是克利斯笑了笑,這麼輕鬆的事,沒不答應的道理,再說唬弄人可是他的專長。

立奇小姐笑著點點頭:「那就這麼說定。」接著起身,她說過她時間不多。

「好的,請問這件事是否很急迫,需要在何時之前帶你的妹妹到遺跡去?」克利斯一面起身一面問。

「到古跡倒是不急迫,急的是要儘快找到她。還有,進到遺跡之後可能會有點危險,遺跡裡有很多機關……不過您可以不進去,讓她自己想進去就可以了。」各兒雅偏著頭想一想:「對了,假如您告訴她,那是精靈王陵的話,她應該會很想去,不過,別讓她覺得很突兀,因為精靈王陵不是這麼多人知道的,除非研究歷史,您應該懂我的意思。」

事情很快地就成交了,一個助手拿了兩百金給克利斯,立奇小姐不忘在一邊交代,她和妹妹有在通信,會知道她的行程。

接著很快地,克利斯離開了學院,前後還不到半軌天的時間。

似乎沒有什麼有趣的成份在啊,克利斯聳聳肩,而且恐怕和他一直想解決的問題也無關,不過這位立奇大小姐給人的感覺還不錯,報酬也還不賴,應該能很輕鬆賺到手。

那──就到卡法洛去玩玩吧!

*    *    *    *    *

在過了晚餐時間的晚六軌,弗蘭一行人終於到了卡法洛。

卡法洛是個小鎮,多小呢?大約各種商店都僅此一家這麼小。

弗蘭對這個地方還算熟悉,幾年下來,他都會陪父親每幾天就到鎮上賣柴頭,或一些在森林中採到的蔬果、菇類,甚至魔法材料,不過,現在再也不會有人和他一起進城了。

他是十一歲進入戰士學院的,同時,也是十一歲知道自己半精靈的身份,在那之後,他經歷了許多內心的掙扎,最後,過了四年半之後,他回到家裡,就此決定,在父母離世之前,他只想陪在他們身邊,當一個乖巧懂事的兒子。

而今,只不過是去了一趟林子裡,原以為不到一天就能回來,不料,不到一天的行程,回來之後,溫暖的家竟然已成了一堆死灰與……焦屍。

「半精靈在這個世界是遭迫害的」這句話不知怎的閃過了他的腦海,曾經有誰對他這麼說過嗎?是他的養父母?好像有很多聲音對他這麼說過……。

但這不表示他的養父母也必須被趕盡殺絕吧!?他不能理解、也不想理解這個殘忍的秘教,他只想徹徹底底把這個稱為紅月的組織瓦解!

一路上,弗蘭不說話,大家很有默契地不談這事,連餓得前胸貼後背的蕊之娜也識相地不吭聲,板著一張臉,他把大家帶到唯一的一家旅店,準備寄宿。

他們的來訪激起旅店的一陣驚慌──主要是為了依吉的伙伴羅伯,當他們帶著羅伯進旅店時,嚇得店小二打翻了托盤、客人也驚叫聲四起,有個肥胖的商人甚至嚇得跌落座位,腿軟爬不起來。

雖然依吉再三保證羅伯決對不會把馬廄裡的馬拿來祭五臟廟,不過旅店老闆還是死不肯答應讓羅伯栓在馬廄裡,最後老闆才終於答應讓羅伯栓在廚房後頭,結束這場小插曲。

他們上樓整理行李,接著到樓下的酒吧叫晚餐吃,當時已經接近籽格了,相當於我們所說的晚上九點。

一行人無語地吃著遲來的晚餐,氣氛凝重,直到一陣四弦琴樂聲吸引他們注意之前,他們都很嚴肅地吃著飯。

「真巧,今天的客人裡,似乎有人有著精靈的血統,這讓我想起了一首詩。」是個衣裝普通的年輕詩人,想必他是注意到了弗蘭的與常人不同的臉孔。

詩人坐上了桌子,扣扣四弦琴,開始唱起悠揚的詩篇,成功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。

在雲之端、在雨之源,

阿古俄女神的眼淚,是精靈的生命之泉,

在雪花心裡、在河之岸彼,

阿古俄女神的嘆息,是我族的誕生之禮。

天地悠悠,阿古俄女神的足跡,走過千年,

千古的預言,說出精靈的命運,

遺失的那一塊,將成為主宰。」

這只是一首簡短像預言一般的歌曲,充滿暗示的語言和穿插的精靈文,看得出這位詩人對精靈歷史的了解。

依吉在聽到那幾句精靈文時,立刻聯想起師父所教唱的那首,具有魔法能量的精靈短歌,但歌詞好像又不太一樣。

「精靈語的部份在唱什麼啊?」在表演的當口,她小聲問蕊之娜。

「雲的尖端、雨的源頭,還有雪的裡面跟河的對岸。」蕊之娜回答她。

歌聲優美,琴藝扣人心弦,演唱一首,沒多久就結束,立刻獲得了滿堂彩,許多客人都紛紛給了詩人幾個銀幣。

這麼說起來,和師父教的那首曲子,好像還是不一樣,不過……值得調查看看。依吉心想。

「這個人和精靈一定有什麼關係,說不定他認識其他的精靈,你看他的髮色。」依吉說,這個詩人有著一頭銀色長髮,這可不是普通人會有的髮色。

「那是易容術──不過,需要調查嗎?」盜賊公會出身的曼徹一看就知道那是假的髮色,依吉則用力點頭表示需要調查。

「我去。」達成共識後,蕊之娜毫不猶豫起身上前,康慨地在詩人的帽子裡丟了五個金幣。

詩人的眼睛一亮:「謝謝各位的欣賞,以及這位大方的美麗女士。」他朝蕊之娜行了個大禮,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。

「立奇小姐出手真是大方。」依吉向曼徹說,在雷格諾家,一個月也花不到一百金,而蕊之娜竟為了一首歌就給了五金。

「貴族的生活很難想像吧。」曼徹笑著說,他知道立奇是奧格拉城的三大貴族之一。

蕊之娜對於這樣的吻禮非常習慣,她笑了笑:「這位詩人要不要和我們喝一杯?我們都想聽聽你的故事。」

詩人欣然答應,隨著蕊之娜走到了他們的桌子。

心情不佳的弗蘭依然不說話,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半精靈的身份,而這位詩人是踩到他的痛處了。所以他連與來人眼神交會都懶得,直接把頭撇過去。而且,大概是養父母的死亡給他的打擊太大了,他從剛剛就一直頭痛欲裂,於是更擺不出好臉色。

這位詩人看起來很年輕,頂多和他們差不多而已。普通的詩人表演服裝有些舊了,會易容的一看就知道他的髮色是假的。

「這位……詩人,你對精靈的歷史很熟的樣子。」曼徹向詩人敬了酒。

曼徹打量著來人,近看他的臉孔,實在太中性了,原本想稱他先生或小姐,但最後還是決定只叫「詩人」免得出糗。

詩人朝他露出了微笑:「每個地方或多或少都流傳著關於精靈的事,而且許久前有幾位精靈朋友和我透露了一些他們的事情。」

曼徹也依然微笑:「例如?」

「關於鮮有人知的精靈王陵的事……」詩人吊胃口地拉長尾音。

「對了,這位詩人,還沒請問你名字呢。」蕊之娜說話了。

「我叫克利斯,是個喜愛到處流浪尋找故事與隱藏在歷史之後的真相的小小詩人。」詩人的語言總是比較花俏。

「你好,克利斯先生。」曼徹笑著:「我叫曼徹‧非。」他自我介紹道,這是初見面的基本禮儀,其他人也紛紛報上了名字。

「精靈王陵?」依吉皺皺眉頭,她不太明白「王陵」的意思。

「就是王族的墳墓。」曼徹回答她,克利斯則點了點頭表示贊同。

「那麼詩人聽說了怎麼樣的事呢?」蕊之娜問,現在他們的首要之務,就是需要找到精靈城的遺跡,王陵雖不是城,但也是一大線索。

「從前我也只是知道有這些地方,但不知道確切的所在位置。你們知道的,關於這方面的可靠傳聞實在是不多……」克利斯笑著說,但話裡似乎帶著其他意思在。

「那你知道那是多久前的王陵嗎?」曼徹問,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克利斯,他知道,剛剛這個人在說謊。

「或者是名字?有了名字我也許可以找到地點。」蕊之娜的姊姊是研究考古的,她初次聽到要找古城,就想起可以問姊姊。

「你們有到過阿古俄遺跡嗎?那兒真是個荒涼的地方…」克利斯喃喃一陣,才轉頭向曼徹:「非先生指的是?」

「年代之類的。」曼徹回答。

「阿古俄……」蕊之娜則陷入思索中,想回憶跟地名有關的線索。

「我正想去確認。」克利斯對著曼徹回答。「其實佛瑞塔先生對這件事應該更清楚吧?畢竟我也只是在各處聽到不同的傳聞而已。」也許是為了滿足詩人對少數民族的好奇心,克利斯刻意加了這一句,針對一直一言不發的弗蘭。

弗蘭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皺了皺眉,他向來不喜歡別人拿他半精靈的身份開玩笑,尤其在正經歷喪親之痛的晚上,加上他的頭……現在他的腦袋一陣陣翁翁巨響,像一個大鐘在他腦裡敲個不停,頭痛得不得了。

「佛瑞塔先生,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呀?」依吉見狀趕緊打圓場。

雖然,她是為了圓場才這麼說,卻在說完之後,發現弗蘭的椅子上落滿一片深黃色的頭髮,她皺了皺眉,佛瑞塔先生恐怕真的不舒服。

「嗯。抱歉。」弗蘭站起身來,「我先上樓休息,你們慢慢聊。」

未待眾人進一步反應,弗蘭就自動上樓去了,連克利斯的歉意都來不及收。

「抱歉……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?」克利斯發現不對,一臉歉疚。

「不不,克利斯先生,抱歉,他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而已,一路上他都這樣。」蕊之娜感到十分抱歉,畢竟是她請過來這位詩人,可惜,任何人都能輕易看出,這是善意的謊言。

「對了,克利斯先生剛剛是不是有說要去那個王陵?」蕊之娜自己也心虛,說完了立刻轉移話題。

「啊,抱歉,立奇小姐,我只是想回阿古俄遺跡確認一下關於王陵的相關情報而已。」克利斯道,臉上還是帶著歉意,似乎是對剛剛刺激到弗蘭很不好意思。

「這樣啊……」三人聽到這答案時交換了一個眼神,接著曼徹就在不言的默契中,換了話題:「對了,那克利斯先生這次來卡法洛是什麼事情呢?」

克利斯可是帶著「不能透露身份」的任務的,於是──

「我迷路了……」他低著頭似乎有些羞愧地小聲說。

三人聞言先是愣了一下,接著就笑了起來。

「那你們也是迷路,才會到這地方的嗎?」克利斯笑問。

「不,其實,」曼徹看看另兩位同伴:「我們也正想去找精靈遺跡呢,但現在時間太晚了,我們得先休息一下。」

「今天真是謝謝你了,克利斯先生,你很有趣。」蕊之娜主動付了克利斯的酒錢,並且又塞給他一枚金幣作為小費。

「那麼,晚安了,祝福您的夜晚有個美夢。」也許是拿了小費,克利斯看起來非常高興。

依吉和曼徹則在一旁對蕊之娜的大方十分吃驚。

四個人紛紛上了樓,克利斯回到房內,想想剩下的三百金賞金,應該,已經到手一半了吧。��之\�'��� � �� ��,好吧,也只能如此了。

 

「準備好了嗎?」

四個人都點了頭。

「願光明之神、太陽之鄉,魯斯的力量,帶你們前往所欲往之地!」

法達以宏亮、威嚴的聲調念完咒語,四個人被亮光包圍,又再度消失。

他依然望著剛剛站著四個年輕人的位置,不知道把這麼重的歷史重擔壓在四個孩子身上究竟適不適合,但願,這事能一切順利。

溫泉的熱氣帶著平靜的力量,依然將法達包圍,他的面容卻顯得蒼老了。

*    *    *    *    *

再一次光芒落定的時候,四個人出現在薩必歐林的某一角,弗蘭和依吉很快地就認出了所在之處。

天色已是下午,就像師父說的那樣,大概走到晚餐前應該可以進到卡法洛小鎮,四個人於是開始加緊腳步上路。

「我只跟你們走出林外,再來的路,你們自己去吧。」走了一陣子,弗蘭開口。

卡法洛小鎮,在林子的東北方,從出林之後,會先經過佛瑞塔家,然後再走約一格的時間,才會進入卡法洛。

「你不跟我們一起嗎?」依吉覺得有些可惜。雖然她之前和弗蘭並不認識,不過住在同個林子附近多少打過幾次照面,比較有親切感。

「我對什麼紅月教的事沒興趣。」弗蘭答得冷淡。

「可是這件事應該與你比較有關吧,也許,你就是那個遺族也說不定。」曼徹說。

「如果我是那個遺族,我想剛剛那兩個老頭不會不知道的。」弗蘭說:「你們也看到了,法達找我只不過是為了向我解釋……我的身世。」他走在眾人最前頭,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。

「我只想林子邊生活,陪父母過完餘生,如此而已。」弗蘭小聲地,接著就不再說話,這個世界對他不善,他也沒必要去拯救這個世界。

「立奇小姐,妳還好嗎?」曼徹走在隊伍的最後頭,前面是蕊之娜。

「我還可以。」蕊之娜又跛了一下,但嘴上還是逞強。

現在他們走的並非一般的林中道路,因為是傳送點,所以設在比較不為人所知的地方,因此,向來在城裡過著便利生活的她非常不適應森林裡高低不平的地型,走得很辛苦。

「立奇小姐,妳可以騎羅伯,會輕鬆很多。」依吉提出了讓她騎狼的建議。

蕊之娜看看那頭狼,「…不必了,謝謝。」再怎麼樣這也是頭猛禽!她害怕還來不及呢。

「沒關係的。牠不會咬人,而且牠很細心。」長年與林為伍的依吉完全不能體諒城裡人對野生動物的害怕心情。

最後一陣推托之後,蕊之娜終於還是坐上了那匹狼,雖然有鞍,她怎麼還是坐得不安心。

從這邊出林果然很快,大概只過了一格的時間,一行人就走出了林子,「等會可以去我家坐坐。」弗蘭終於露出笑容。

已經走了一格多的時間,習慣喝午茶的蕊之娜當然熱烈響應這個提議,四個年輕人間,氣氛活絡起來,大家都對弗蘭林邊的小木屋感到興趣。

不過,任何人也沒料到,等著他們來賞杯午茶的佛瑞塔家再也到不了了。

迎接他們的佛瑞塔家,是燒得只剩煙灰的木屋,兩具焦屍埋在死灰中,痛苦扭曲的身型令人不忍猝睹。

「這是怎麼……」看到焦屍時,蕊之娜下意識地驚叫出聲,接著再也沒人說話,人人都沉默在驚愕裡。

立在原地不知多久之後,他們才記得在恍惚之中埋藏了兩具焦屍,依吉為兩個老人舉辦了簡單的喪禮,在祈禱時,不知怎的哭了,一天內見證太多死亡,她整個過程都恍恍惚惚地。

直到弗蘭握緊了拳頭:

「走吧,我跟你們去卡法洛。」

一語驚醒了大家。

於是,在夕陽之中,他們繼續往卡法洛的步伐,留下一地死灰,還有死灰蓋不住的,地上一彎巨大的紅色新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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